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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州不管一线二线,还有这些人在 | 童言专栏

童言 三明治 2019-07-03



文 | 童言

图 | 婳语



我一直在逃离广州。


因为潮湿,因为吵杂,因为拥挤,因为回南天,因为话题主角永远“吃吃吃”,因为活不出香港的洋气, 又比不上北京的大气,因为......因为,广州太小,盛不下我的梦想。


所以我北上。求学,出国,而后满世界追着梦想跑。一路磕磕碰碰,但我倔强地头也不回。


可谁能聊到,我的胃,竟最先投降。怀胎十月,冰冷的沙拉三明治让我恶心。寻着爬着到粤菜馆子,一碗老火靓汤下去,身体不再闹腾——承认吧,想家了。


如今,只要孩子放假,我一定要带他们回广州,走走我儿时的路,听听菜市场里的讨价还价。广州就是这么一个充满市井气的城市,什么天下大事,什么是否一线城市,统统不如吃下去的实在。离开这些年,我算是学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,去理解这座城市。同时,我又像游客,每次回来,总有惊喜发现。


以下人物,正是旁观发现的产物。四个普通广州男人,他们的故事很素,很干净,传承广州风格,同时不忘花点心思,搞搞新意思。


而我,到底找到了广州独有的价值。






早上7:30,滨江热闹得像一场武林盛宴,传统太极武术,新兴广场舞大妈,各门派独占珠江畔一隅,神态专注如立起一块块“生人勿扰”牌子。我本亦无心介入,一路匆匆扫过。直到靠近滨江西路尽头,我才放缓脚步。


“今天的水好靓啊!”


麻石梯上,六七个男女泳客在闲聊。都是地道广州口音,话语中夹杂着粗话。我伏在及腰围墙,听他们讨论十五块钱的扇鸡(阉鸡),同时翘首望向远处。


准时八点,由远而近,四伯骑着自行车到来。


“今天下水吗?”四伯一见面就问我。


“不了,”我说,“就来看看你。”


要不是四伯,我不晓得这叫“洲头咀”的地方,还辟出来那么一块天然浴场。这里风景甚好,珠江来到白鹅谭分叉,江面磅礴开阔。正对面白天鹅宾馆,阳光下熠熠闪烁。但四伯心不在景。他翻过围墙,一前一后,双脚着陆在麻石梯上。卸去衣服后,他步步走向水边。


其他泳客都停止说话,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他夕阳西沉的肩膀。但四伯似乎不在意身后的崇拜,自顾自地做了准备活动。然后,双臂一举,眨眼间融进水里。他先用蝶泳扑到河中央,再仰着游出几十米。波浪中四伯,特别自在,就像一条鱼,得了水,心满意足地回家了。


在家排行老二的四伯父,命中一定主水,珠江水的水。他的小时候,几乎都泡在漱珠涌里。那是爷爷奶奶房子的后门,推开即是绵绵江水。我们今天热切地飞去意大利一睹威尼斯风光,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,“威尼斯”就在珠江分流的这些小巷子里。


住在那一带的孩子,个个长成泅水高手。而其中,又数四伯水性最好。800米宽的江面,他来回几趟都小意思。那时爷爷家也穷,13块钱得养7张嘴。四伯便去了业余游泳学校,每次训练能得两分钱营养补助。本来还准备参加省队集训,可就在出发前的那天早上,行李在路上被人抢了。


又来了几个泳客,谢了顶发了福的阿叔。他们觉得单纯游泳太无聊,偏要想出点新花招。一个阿叔爬上我前面的栏杆,把脚下人字拖朝江面甩出去。他不着急捡,攒足了看客们的惊叹后,才像十米高台运动员一样,装模作样地跳下去。


“哇,厉害!”看客们鼓起掌来。


我在心里不屑地偷笑:这算什么,真正会游的,才不用耍这些花枪。他们没看见四伯,早潜入水中,不见踪影呢!


18岁,四伯参加海军,当枪炮兵,每天都背上几十公斤装备练习潜水。有了常年在珠江游泳的经验,四伯一点也不觉得难,还表现出色。上司想提拔四伯,材料都准备好了。四伯却连忙摆摆手,推了。他说自己不会说话,不是做干部的料。最后当了六年兵,两手空空退役,复员到工厂里当学徒。


可离开了水的四伯,就像被迫迁徙到陆地生活的螃蟹,到哪儿都无所适从。他在工厂被挤兑,又不会为自己反驳。正好赶上人人下海的年代,四伯辞去工作,买来摩托车,帮朋友跑生意。


与此同时,珠江也发生了变化。爷爷奶奶后门的漱珠涌,因污染严重,被钉上水泥后永不见天日。珠江水质也每况愈下。遇上雨水不充沛的冬天,江水就像被人下了咒语,干涸而散发着恶臭。


但四伯无暇为珠江伤感。摩托车把生活颠沛得全身酸疼。有一年,他骑车在佛山附近出了车祸,人从一边马路飞到另一边马路,掉下来摔成脑震荡。


四伯终于露出水面,玉绿色的江水,温柔地把他缓缓送至岸边。我想起那时和父母到医院看望四伯,他脑袋包扎得粽子似的,见谁都不认识。不过说来也奇怪,后来他转院回广州,马上痊愈了。


经过长期有力整治,珠江水质日益回升。珠江夜游成了花城的热门景点,每晚大堆大堆巴士游客,把天字码头堵得水泄不通。


十年前,四伯退休了。他把家搬回爷爷奶奶的老房子。一天傍晚,他散步至洲头咀看到几个泳客在游泳。第二天,四伯也来了。翻过围墙,卸下衣服,双臂一举,眨眼融入水中。


记忆的珠江,依然。


“今天有靓女来看你游泳啊。” 一个泳客和四伯打趣地说。四伯上了岸,脚都没站稳便急忙认真解释道:“那是侄女,侄女。”


我在围墙外和他挥了挥手。


“你伯父70岁了,身材还保持得那么好。” 一旁说普通话的小伙子和我攀谈起来。“你有没有来这里游过?”


当然!前年冬天,我也跟着四伯下水。但我胆小极了,在岸边倒数了好几回才鼓足勇气跳下去。水其实不冷,17,18度左右,比我在瑞典游的13度舒适。只是习惯了泳池的平静,涌动江水把我吓得大喊大叫,草草游了几分钟便上岸。


“多游几次就好。”小伙子说,“刚来时我也怕。”


“你在这儿游多久了?”


“三四年了。”小伙子说,“比游泳池的漂白粉水干净,还省钱!”


回去路上,天下起小雨。四伯坚持要载我到车站。他怕后座太湿,脱下自己的白T恤,垫在上面。我问四伯:“江水每天都一样吗?”


四伯摇摇头,说:“要看日历。初二十六,水大晏熟,初三十八,高低仅刮,初九二十三,水大牛归栏。“


其实四伯说话的样子,和我父亲很像。但他比父亲随性,平时种点小花,喝个小酒,生活不算滋润却很惬意。我也记得三四岁时,四伯逗我玩,把我抛到空中,接住,再抛,再接住。那种离心力带来的刺激,乐得我咯咯笑。但长大后,“四伯”成了空洞的称呼,好久才意思意思喊一次。


”幸好有珠江,” 我想,“还来得及听听四伯的故事。”


到了。四伯放下我,自己冲进风雨中。我目送他的背影,决定继续向前走走。




       


我是一定要回来“河南”逛逛的。


此“河南”并非彼“河南” ,得名全因地处珠江南边。许多年前,河南比不上河北,所以别人言:宁要河北一张床,不要河南一间房。现在,是“南”是“北”都毫无差别。野蛮生长的建筑物,早把广州地图挤得支离破碎,面目全非。


唯独看着我长大的这块“河南”,几十年,甚至几百年都没变。小学大门还在,龙导尾菜市场依然喧哗。曾是清朝“世界首富”的伍家祠,刚被修复。就是骑楼老街底下,那位整日编制醒狮头的老伯伯,他去哪儿呢?


“柏记醒狮嘛,”阿钊说,给我满上普洱茶,“走了好久了。”


阿钊是我的小学同学,同级不同班,曾毫无交集。前几年同学聚会,才得知阿钊成了广州历史最悠久的醒狮队掌门人。我一向对醒狮着迷,春节一定要看场醒狮表演,年才过得安心。但我又想,醒狮里的老师傅,不都是左手烟斗,右手追着徒弟屁股打的吗?眼前这个80后男生,平头小眼睛,脸上残存着青春痘印迹,他,能撑起这个醒狮界的老字号吗?


趁着阿钊和他兄弟吃饭,我主动把自己也邀请上,边喝茶边和他聊聊。


“你想点倾呢,靓女?”阿钊燃起一支自称“人畜无害”的电子烟,烟雾中笑意吟吟。


和很多在“河南”长大的孩子一样,阿钊记得“柏记”,对醒狮一点也不陌生。小时候只要一听到敲锣打鼓,那咚咚锵锵就像新出炉面包的香气,诱得孩子快跑挤进观众堆里瞧。


但真正第一次摸着醒狮头,还是小学五年级。也许地处老城区缘故,学校为了让孩子了解传统文化,课外活动安排了醒狮训练。全级男生都跑去操场报名了,大家排成长长的队伍,轮流举起狮头摆弄摆弄。而最后,老师只挑了五六个“有天分”的,阿钊是其中一个。


“新仔”都得从学徒做起。收拾服装,打磨道具,还要在旁边学套路。不过和阿钊一起进去的都是同龄男孩,大家就当一起玩,并不觉得累。在学校学了一年后,10岁的阿钊转去区少年宫。除了接受更正式的训练,他已够格跟着队伍外出表演。


那还是上世纪90年代初,私家车并不普及。外出表演时,队员各骑一辆自行车,车兜载着服装或道具。师傅驾着摩托车打头阵,后面一群小伙子浩浩荡荡,从同福路骑到赤岗。表演结束后,队伍又骑回来,每人口袋里多了十蚊鸡零用钱。


就算赚不了钱,阿钊也愿意待在狮队。这儿像个大家庭,有师傅师兄照看,不至于踏上“死飞仔”的泥路。而且,正值青春期嘛,狮队满足了阿钊芝麻大小的虚荣心:


“就是.....就是觉得自己很有型,”阿钊昂昂下巴说,“比打篮球学流川枫的有型多了!”


“那靠醒狮追到过女孩子吗?”


“呵呵,那倒没有。” 阿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,“我还是比较害羞的。”


直到工作后,阿钊都在同一醒狮队里,逢年过节一起演出。至于工作,老爸安排好的。上班看看邮件,装出忙碌的样子,一个月也能拿六七千快。阿钊老婆也有一份好工作,家里又不用背房贷,生活该有的平静都有了。可阿钊心里总结着个小疙瘩,说不清到底是什么。尤其夜深独自对着星星抽烟时,阿钊会感到丝丝惆怅。


2015年春节前的一天,阿钊在开车上班路上收到狮队信息:师傅退位了。这条消息如一根大头针,慢慢把阿钊的疙瘩刺破:要不,我来顶替师傅的位置?


“你工作咋办?”阿钊老婆的第一反应。


“辞了呗。”阿钊说,“太没意思了。”


“家用怎么办?”老婆继续问。


“肯定没现在好。”阿钊承认,“但狮队不能散。”


一个月后,阿钊递交了辞职信,正式接管狮队。他上任的第一把火:给所有队员上保险。


这项措施,来自于阿钊自己的一次生死经历。


2006年,狮队到外地做商演。因为演出是第二天一早,狮队前一天晚上就出发。为了省钱,他们没有租正规大巴,而是十个人加道具挤在面包车里。刚出了高速路口,面包车就翻了,阿钊从车头飞出去。


幸好命大,阿钊在医院躺了几星期就又能跑能跳。另一名成员则成了瘫痪。刚开始,队员们出于好心,私底下塞钱给他。但久了,大家一看到他打来就按成震音。


“没办法,真的没办法。”阿钊摇着头说,狠狠吸了几口烟,“责任并不在我们啊!”


“还有其他新措施吗?”我问


“嘿嘿,印名片。”阿钊得意地从钱包里拿出来一张。


这为什么重要呢?


阿钊解释说,以前狮队生意只有师傅可以谈。现在改股份制,队里核心人员晋级为股东。大家有难同当,有生意一起跑。


最近,阿钊狮队报名了广东省龙狮锦标赛,风雨无阻每晚在滨江广州酒家前练习。


“你明晚要不要来看看啊?”


我敬了他一杯,说,“谢啦,我约了细侄。”


“啊?你什么时候多了个细侄?”



       


就在今年春节。


团年饭吃完,我就多出一个比我大一岁,辈分却比我小的细侄 (小侄子,表亲)。


听说,细侄来头不小,“亚洲垂直马拉松第一人”。这是什么新兴运动?爬楼梯?


正好,他朋友圈介绍自己开办的阶梯训练营。我欲尝新玩意儿,赶紧报名,顺便了解了解这天掉下来的细侄。


傍晚七点,我到达体育中心地铁站。C口出来向右拐进大门,不远处一段楼梯,把我引上环形平台。


“大姑,你来啦!”细侄大声打招呼。我心里只觉好笑,才第一次正式见面,他已经把辈分喊得那么顺溜。


细侄和春节见时不一样。那时他蓄着长头发,一大把蓬松扎在脑袋后,像个艺术家。现在理成板寸头,和他身上的黑色紧身运动服更搭配。他没有和我多聊,自己忙着把标志桶从包里拿出来,间隔铺开在地上。这时,一个男生过来打招呼,叫他老黑。


老黑?


“恩,Captain Black,我的外号。”他说,同时开始活动肩关节,并示意我跟上。


我跟上了,嘴巴继续好奇:“今晚就我和你俩?其他人呢?”


“世界杯期间,大家顾着看球,1,2,3,4,5……”


“你为什么想到做垂马?”


“大姑!”细侄双手合十在胸前央求道,“先好好做热身行不?”


“可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啊!”我嚷起来。


垂直马拉松(以下简称垂马),其实就是爬楼梯,但爬的是40层以上的高层建筑物,并以计时决定胜负。有记录的第一场垂马比赛,发生在1905年的巴黎埃菲尔铁塔。但真正让垂马风靡起来的,还是1978年攀登纽约帝国大厦。现在,垂马遍布世界各地,台北101,新加坡的Swissotel,多伦多的CN塔都曾举办过赛事。


以上资料,2014年的老黑一无所知。他当时和搭档刚成立了一间体育公司,寻思从国外引进一些运动项目。他第一个想到英国,因为那儿的体育做的不错。可英语不好又没有资源,怎么打听到呢?


老黑想到了留学生。于是,他挨家挨户问:谁家小孩在英国读书啊?


真被他打听来,垂直马拉松!老黑赶紧上网查资料,发现这项运动在国内,完全是空白。比起街知巷闻的三人篮球,马拉松,这新颖程度,确实是卖点。同时,垂马门槛低,不受天气,性别,年龄影响,直觉告诉他,这项运动能在广州生根。


于是,他向国家高塔竞速协会 (Towerrunning World Association)争取支持,同时办理垂马落地必须手续。至于地点,老黑想都没想,首届一定在广州塔!可是人家的走火通道,可从来没随便向群众开放过。


老黑才不管,固执地三顾“小蛮腰”。终于在2014年秋天,国内首个正规垂直马拉松系列赛,成功落地广州塔。


热身完毕,我们来到楼梯前,正式进入阶梯训练。我数了数,楼梯共38级。但广州塔可有112层呐!在这儿训练就能登高楼啦?


老黑一口气给我自己布置了好几项任务:单腿跳一级阶梯,左右各20次;双腿跳三级阶梯,上下10次;深蹲爬楼梯,上下10次。都是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,但后面乘上10倍,20倍,甚至上百倍时,身体便需要力量与策略,以支撑每一次抬腿。我捂住胸口吞咽广州潮湿的空气,不禁对“爬楼梯”产生前所未有的敬意。


一旁的老黑并没有闲着,他和我做同样运动,步子却比我轻盈,像脱离了地球重力。我才发现,一米七一的老黑,全身十分紧致,胳膊小腿都是结实的上好精瘦肉。这身板,单凭垂马就能练出来?


“我以前是体育特长生啊!”老黑说。


老黑以前是足球小将,他希望成为职业足球员。可就在签足球俱乐部前,他在球场上与人发生碰撞,锁骨当场断裂。医生在他身体打入三颗钉子,建议直接到居委会领“二级残疾证”。


他当然没有去,打死都不承认自己是残疾。可现实是,胳膊废得像劣质塑料玩具,一天脱臼十几次。找来书和杂志,按照上面介绍的运动方法,天天坚持锻炼,脱臼最后竟被他自己治好了。接触垂马后,他不仅是教练,也曾以运动员身份参加过比赛。


近几年,老黑忙着把运动推广至中国其他城市。但这项运动还太新,很多人至今认为爬楼梯一定会伤膝盖 (错!下楼梯才伤)。为了让垂马更亲民,老黑在2016年创办了阶梯训练营,周一至周五,免费在体育中心给大众提供训练。


至今,训练营微信群里还只有一百来人,来参加的都是朋友带朋友。场地无遮无盖,还要和来练舞的大叔大妈争地盘。但只要参加过的,试过就不想走了。


垂马很能锻炼心肺能力,因为既需要耐力,又需要技术。原理就像开车的手动挂挡,不能一开始就给满油门,而是一步步升档带动,持续输出,比拼综合能力。


训练结束前,我问老黑:你会用什么比方来形容垂马呢?


他低头想了想:“一碌蔗,越嚼越甜。”


“甜在哪儿?”


“爬到顶峰,看到蓝天那一刻。”


还没到家,老黑追来信息:


“大姑,你刚才忘了运动后拉伸,请自己补上!”


我“好好好”地敷衍过去,赶紧逃到另一对话框。


来自“首席捕车手”。




       


“首席捕车手”真名叫阿佳,我的小学同学。很久以前,我和他家距离仅100米,天天一起上学放学。后来我搬家了,再联系上时,已进入微信时代。


阿佳说,自己就一普通IT民工,上班打卡,下班带娃。但我知道,阿佳的身份,绝不仅限于一张员工卡上。他是广州巴士界的灵魂人物。只要关于广州巴士的前世今生,阿佳有问必答。而且,他还正在挑战一个前人未敢实现的梦想:制造“made in Guangzhou”的巴士车模型。


和很多男孩子一样,阿佳小时候也喜欢摆弄玩具模型,舰船的,飞机的,汽车的。而在海陆空中,阿佳对巴士情有独钟。路上遇到一辆特别的,他会驻足欣赏很久。只是小屁孩囊中羞涩,阿佳最多买来廉价玩具车模,自己在家拆了装,装完又改装。那时的阿佳以为,他能了解的巴士天地,大概都集中在全河南唯一一家玩具店里。他想挖掘更深,更多,却不知道从何下手。


转机出现在1998年。


那年,阿佳和母亲报了香港团。为了更全面了解这颗东方之珠,阿佳决定带着母亲,坐世界唯一一条双层有轨电车。车行至上环西港城,路边一块不太起眼的海报吸引了他的注意:1998年度香港巴士历史展览。他当下决定要去展览看看,赶紧拉着母亲下车。


一进展厅,阿佳像掉进了世外桃源——全用巴士堆砌出来的世外桃源。这个最平凡的交通工具,被香港人玩得灿烂多姿。展览不仅把香江各大公交公司的巴士信息一一列出,还设部分海外(伦敦、新加坡等)巴士专题,市民甚至还能透过照片影片和部分真车零件,看到退役的巴士的英姿。


阿佳当然也慕名去了一家当地著名的巴士专门店。他小心捧起一辆巴士模型,巴掌大,线路牌上的站点文字,车牌车号,座椅扶手全部都一一呈现,毫不含糊。再回想家里的那些玩具,自然高下立见了。


第一次,阿佳为自己的兴趣找到了名词解释:巴士迷 (bus spotter)。


香港回来后,阿佳开始花更多心思研究巴士。乘上互联网兴起的浪潮,阿佳开始寻找巴士论坛,并上传自己研究巴士的心得。他还拿起相机,到大街上拍巴士——这就是他的网名“捕车手”的由来。


“不就巴士吗?有啥好拍的?”我问。


“这你就不了解了。”阿佳得意地说。

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广州巴士车型并不多。公交公司若投放新型巴士,总会先让样板车在某些线路上试跑几趟。年轻气盛的巴士迷,就冲着这难得的“首发照”。谁拍到了,谁就可以在论坛上炫耀一阵。而移动通信并不发达的年代,要想在茫茫车海中偶遇这些“独苗”,除了靠人品就只能自己拿小板凳,坐在巴士线路密集地带等。有时候,等上一天也未必能拍到。


那时胶卷也不便宜,三十多块一盒,阿佳拿来三卷,全用来拍巴士。幸好,家人很支持他的爱好。数码机诞生时,阿佳说服老爸入手一台,拍起来更肆无忌惮。后来拍多了,不知不觉成了论坛里的元老。只要广州有关于巴士的报道采访,电视台必定找阿佳作为专家说两句。


可阿佳还觉得不够过瘾。他想自己制造车模,而且是made in Guangzhou的纯种广州巴士车模。为什么呢?第一,因为没有,全世界最好的车模,不是英国制造就是香港制造。第二,广州巴士,同样拥有长久历史。


在上世纪50年代,全城只有9条公交线路。如今?200多条,遍布11个区。而我们早已习惯的空调公交车,其实从2001年才推出。至于车辆动力燃料,也从柴油,LPG (液化石油气), LNG (液化天然气),到今天的混合动力。明年,马路上跑的公交车,95%将会是纯电动。


阿佳和搭档已摸索出一套制作工序,即3D打印建模加上传统手工上色工艺。但在量产前,他们还需攻克一些技术上的难题。例如,尽管可以用3D打印输出,但过程依然存在不稳定因素导致损耗。我问,你们的工作坊在哪儿?“就在楼下小区啊!”阿佳说,“长凳下报纸一摊,就是工作室啦。”


如今在广州,巴士迷这个群体逐渐走入公众。他们联合巴士公司,举办给民众的开放日。我在阿佳的朋友圈看到他四岁的儿子,正儿八经地坐在巴士驾驶室里,那样子可威风呢!


我问阿佳,等有一天,广州小朋友都玩上你制作的广州巴士车模后,你的人生下一个目标,又会是什么呢?


“打造汽车博物馆!”阿佳都计划好了,场景模型一定是广州河南,近处见珠江,远处望广州塔。还有红艳艳的醒狮,点缀其中。


祝你梦想成真啦,老同学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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